Ύπνο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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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杰西卡]升温

原作背景,含虚构情节

(我对于墨西哥高中没有任何了解,出现常识性错误还请见谅)


我回首前尘往事,犯下重罪的小笨蛋,我想跟他沟通明白,但我办不到。那个少年早就不见了,只剩下我垂老之躯。

                              ——《肖申克的救赎》


“在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想到某个场景,”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实习校医深吸一口气,“杰西卡,你玩过皮纳塔吗?”


......


阿娜塔西娅小的时候发过一次很严重的高烧——她在某个孩子的生日会上见到被吊起来的皮纳塔,纸壳糊的东西被吊在树上,一棍子下去绽出五颜六色的彩纸。孩子们围绕着皮纳塔的残骸载歌载舞,这场面让阿娜无端觉得有些恶心。玩伴们安慰她说没事的,那是灾祸和罪恶的化身,就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那场生日会到最后下起了雨,阿娜被祖父接回家之后体温一路飙升。她连梦里都是无数死去的皮纳塔,恍然间阿娜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碎裂着躺在草地上,人类对着这堆尸体拍手称快。


差不多三天之后阿娜才彻底退烧,祖父深感自责,觉得自己的炼金术大幅退步。这之后阿娜多半时间都和祖父泡进了炼金工坊,阿娜偶尔看着坩埚里升腾的烟雾出神,她想起那些纸壳碎片——被人摧毁和嘲笑,最后结束短暂又可悲的一生。


吊在树上的皮纳塔不只出现在聚会与节日,也出现在她来这所高中任职的时候。杰西卡是一个过于瘦小的女生,阿娜第一次见她时,那孩子从头到脚全是红墨水,像只被拔了毛的鸡一样坐在轮椅上,路过的学生或小声捂着嘴跟朋友说话,或很没礼貌地指着她大笑。阿娜看见这幅景象顿时觉得一阵眩晕。墨西哥确实一直很热,但现在温度有点过高了。阿娜整张脸变得滚烫,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环顾周围还在偷笑的学生,尽量摆出严肃的样子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嘈杂的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阿娜的头更沉了,她听到模糊的气音,或许有人在骂她是个婊子。阿娜试着不去理会这些,转身看着还在颤抖的杰西卡,后者的校服紧紧贴着身体,阿娜愣了一下,脱掉自己的白大褂给杰西卡披上。红墨水很快透到白色的布料上,阿娜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杰西卡前往校医室,杰西卡身上那些刺目的红色既像鲜血又像火焰。


……


“我想去救你,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动机,我好歹也是个校医,任何一个教育工作者看见这种事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阿娜塔西娅说完便觉得自己讲的这句话太过绝对和淡薄,但她依然向前挪了几步。


……


阿娜塔西娅开始喘不过气,她觉得颧骨附近又痛又痒,伸出手只摸到从鬓角滚落的汗珠。热量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把办公室里的场景扭曲成抽象派作家的画作。


“……但这样是不对的,我身为医生,这也是为我们学生的健康着想——”阿娜还想说什么,但眼前看不清面容的管理者抬手封锁了所有的辩白。那人告诉她,欺负杰西卡的同学都是大有来头,他们每年都为学校上贡足够的钱,好方便这群公子哥和大小姐在学校里玩一些阶级压迫的角色扮演游戏。


阿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她笃定自己发烧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所有的痛苦都压在胸口,阿娜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许二者都有。


有的时候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见那些悲惨的新闻:遥远国度发生的战争、突发天灾死去的人们、困于爱恨情仇引发的命案……死亡总是悲哀的最直接原因。不知道校园霸凌引发的痛苦能不能和这些相提并论——阿娜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这样不对,苦难不应该被拿来比较,大家都有难过的权利。


她脑子里又蹦出众多新闻的后续跟进采访,那些被留下的人尽管不全是泪流满面,但也能感受到浓重的悲伤。那些情绪几乎凝成了实体笼罩在周围,靠近的时候像吸入了一大口浓重的雾气,会忍不住呛到。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被留下的人,届时我会如何呢?


有好心的老师和教职工看出阿娜状态不对劲,也试着劝她看开点,没必要背负一个陌生人的命运。这道理阿娜从上了护士学校第一天就被教了,因为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是好人,所以回避旁观才是风险最低的抉择。有位保洁员跟她说,从前这学校也发生过霸凌事件,当时一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去管了,没想到那个被霸凌的学生倒打一耙,见老师无法彻底解决这件事,反倒开始怪罪她多管闲事。人就是这么一种总想着伤害他人的生物,保洁员长叹一声,转头接着拖地了,留下阿娜呆立在原地。


杰西卡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毫无疑问,周围的同学都不喜欢她,然而讨厌杰西卡到底是出于正当理由,还是已经变成了某种政治正确?阿娜有旁敲侧击问过杰西卡她的家长为什么不管这些霸凌行为,从杰西卡躲闪的话语里推测她的家庭大概也不是很令人愉快。


照顾残疾的病人确实是非常消磨亲情的事。阿娜大学实习的时候在骨科呆过,人的两条腿哪怕只伤了一根也十分要命,运气好的还能自理,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拜托别人解决吃喝拉撒。除了这些基本的生理需求,定期擦身,按摩萎缩的肌肉,及时翻身检查褥疮……即使是专业的护工有时还要出高价,而靠亲缘来支撑着处理这些麻烦事更是难上加难,杰西卡才十几岁,这是一份漫长的奴隶契约。


“芝加哥有海吗?”阿娜和杰西卡挤在医务室的床上看老电影吃玉米片,杰西卡忽然这么问道。


“没有,你看到的宽阔水面其实是密歇根湖。”


“那我想去看海,带我走吧,阿娜。”


“可是我记得这里就是沿海的小镇啊,”阿娜很疑惑,“想看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不,”杰西卡固执地摇头,“那不一样。”


“我其实……不是很开心。”阿娜暂停了播放,杰西卡慢吞吞地接着讲:“我的父母……好吧,我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消磨了他们太多耐心。而我的哥哥,他并不懂我的心情,我有时候觉得,他认为我被欺负是一件好事,这样他亲爱的妹妹就只能一辈子呆在家里了。”


杰西卡的描述很真情实感,阿娜几乎能想象出这个小女孩一个人躲在家里,无法移动,只得默默看着窗外狭小的几扇天空。阿娜也有过这种等待的时刻,在祖父家的时候她会想父母,被父母接走后她又开始怀念那个老头子,于是她安慰杰西卡,好吧也不能算安慰,或许应该叫同病相怜:“我小的时候跟祖父亚蒙一起长大,他说自己是个炼金术师,然后他居然还真的去做爆炸实验。我的邻居们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傻子,后来变成危险的疯子,他们把我的祖父赶走了,我也被父母接回了家。”


“那亚蒙先生呢,没有跟阿娜一起回家吗?”


阿娜苦涩地笑笑:“当然没有了,一直到他去世我都没能再见他一面。这群大人就是这样,永远不懂小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杰西卡轻轻抱住阿娜:“但你并没有变成这样的大人,我很……喜欢你。”


阿娜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手肘压到遥控器,暂停的电影又开始播放。她听不清演员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杰西卡压在腹部的手臂。


不知道是电影台词还是杰西卡在讲话:“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胃在打结,但现在它好多了。”


很热,医务室应该安装空调的,阿娜这样想。


……


“但是阿娜,你为什么还是要对我举枪呢?我只是为了活着才这么做,我离开你就无法活下去了。”


“正因我也想拯救你,所以我才这样做。”阿娜塔西娅拉动了保险。


……


没谁能习惯突然被一群人围住“欣赏”,尤其是你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见每个人怪异的表情时。而一旦祭品开始展现出手足无措的滑稽样子,漫无止境的噩梦就开始了。


最初只是些许恶意的玩笑,把辩解和反抗的话语用笑声彻底淹没;然后是被恶意拿到高处的背包、涂满脏话的书桌与座位处堆积成山的垃圾,困住本就难以行进的身体;无论校内还是校外,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封锁全部的希望;最后,从天而降的红墨水为她在每个学生面前完成了献祭,一个待宰的可怜羔羊已然出现。


其实这场仪式一个月前就该完成,不过那时候杰西卡运气好,还有人义无反顾地去拯救她。善意寥寥无几,恶行却无处不在,阿娜不可能一直做她随叫随到的救世主,其实也好,这种事不适合让阿娜沾上。


杰西卡闭上眼睛。


被霸凌时的情感是复杂的。羞愧,整张脸都胀痛着,又辣又疼;愤怒,反抗;恐惧,不敢反抗;悲伤,质问凭什么是自己受到这些……种种情绪没办法向外表达,这反倒会加剧嘲讽与欺凌,于是只好自己咽下,像吞入一大口高浓度的酒精。杰西卡的胃又在痛了,好吧,她想,是你们硬要这么做的。


将所有的痛苦全部点燃,想象有一团火焰从身体内部诞生,让它随着温度一起升高,治愈残破的双腿,然后,把这该死的地方烧成灰。


——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就有火从天上降下,烧灭了他们。


——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杰西卡读过这段新约,在绝望之时,也曾祈祷过上帝来救她。但神没有来,来的只有人,更多欲加害于她的人。杰西卡祈祷了很久才等来一个阿娜塔西娅,然而她来得太晚了,就像此时此刻,纵使杰西卡后悔过,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礼堂中的学生还是很吵,不过这回他们没人顾得上杰西卡了,他们绝望地撞着紧锁的大门和窗户,跪下来乞求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能起点作用。杰西卡扶着轮椅把手站起来,慢慢地走下舞台,她需要时间来重新学习走路,也需要时间来好好欣赏这群人的丑态。


阿娜塔西娅睡到一半被热醒了,她坐起来呆呆望了一会儿漏出几缕白光的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能有什么事情呢?今天的戏剧表演结束后学校就开始放长假,到时候她再把杰西卡接走。她们可以找个电影院看一整天的老电影,也可以开着破旧的老爷车从芝加哥出发,前往任何一个能看见海的地方。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窗外的白光好像越来越亮了。阿娜揉着眼睛走到窗户边上,突然一瞬间汗毛倒立。


那不是什么落日,那是学校在燃烧。


阿娜连衣服都没穿几件就开始往学校跑,杰西卡几个小时前的经历自动涌入她的脑海:那些小畜生以阿娜的工作要挟,逼迫杰西卡上台。杰西卡走到舞台正中心,在全校学生的期待中接受了红油漆的洗礼……


……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娜。”


——我看见一个新的世界,因为旧的天地已经沉沦,海也不复存在。


“但是你来了。”


——我看见圣城耶路撒冷,上帝降临在那儿,打扮得像新娘一般美丽动人。


“选择我吧,阿娜,”杰西卡无视阿娜的动作,她踩过一具又一具尸体,火焰描摹着她和阿娜的轮廓,却无法伤到她们分毫,“你和我说过的,要带我走,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海。”


“不,那不一样,”阿娜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还给杰西卡,她对准杰西卡的胸口扣下扳机,仿佛这动作她已做过无数次,“但是芝加哥没有海。”


……


新来的阿娜塔西娅医生没能注意到学校里隐藏着如此严重的欺凌事件,有一天,那个长期被霸凌的小女孩点燃了礼堂,真是一起悲惨的案件。


新来的阿娜塔西娅医生听说杰西卡同学被霸凌,主动跟她聊了很久,可惜治标不治本,杰西卡同学最后还是选择点燃礼堂和那些霸凌者同归于尽。


新来的阿娜塔西娅医生认为学校应该帮助杰西卡同学解决霸凌事件,没想到最后被开除了。不久后她在报纸上得知这所高中突发火灾,死伤惨重。


新来的阿娜塔西娅医生是个暴脾气,她拿起芝加哥打字机赏了每个霸凌者一梭子子弹,正当她准备自首时,杰西卡同学选择把整个学校烧了毁尸灭迹,于是阿娜塔西娅医生最后一颗子弹送给了杰西卡同学。


新来的阿娜塔西娅遇见了被霸凌的杰西卡,她想去救她,可是不管她怎么做,杰西卡都无法获得幸福的结局,似乎命运就是要让这样一个悲惨的人物来作恶,再派出正义使者射杀所爱。


阿娜躺在地上,等待着下一次轮回。杰西卡走过来躺在她身旁,她问阿娜:“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阿娜默不作声,杰西卡又说:“阿娜你知道吗,芝加哥其实没有海,但是牡蛎们自己想象出了海洋的存在。所以快醒来吧,这里甚至不是现实。”


阿娜眼角有些痒,她伸出手想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没有哭,只是头发刮到了而已。阿娜站起身,杰西卡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凡西尼高中的“黑洞”区域创造出的幻境,本身就是无法互动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新来的校医,没有老电影,没有爆米花,没有看海的愿望。所有的拯救轮回都只是阿娜一人的幻想,或许是她在这里做了太久的旁观者,精神已经受到了损伤。


阿娜静静地目送杰西卡走出大门,忽然,她看见杰西卡转过头,即使二人隔着一段距离,阿娜依然清楚地听见杰西卡说了一句话。


“阿娜,我希望你能幸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阿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杰西卡又变成了幻境里那无法沟通的样子。她走出大门,然后消失,警察来了,学校重新开放了,调查员们来了……杰西卡是否真的说过那句话,已经无法求证。


但是对于阿娜来说,仅仅有这一个念想就够了,她忽然又燃起了希望,于是做好准备,等待下一个轮回。她期待着杰西卡的再度出现,纵使有极大可能还是只会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


她等待着,等待着,然而这一次,掀开帷幕的是一个小个子金发男人与一个黑色长发的美人儿,他们和其他幻象不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多么美好的玩笑,正如阿娜在杰西卡死去之后才开始了解她一样,她对杰西卡的缅怀,也以这种荒谬的方式暂告一段落。


“看来,奖励时间结束了啊。”阿娜塔西娅听见自己这样说。



End.

文中电影台词引用自《这个杀手不太冷》

斜体引用部分出自《圣经新约·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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